华灯初上，繁华之城仍不知疲倦地倾泻光热。所幸，潼城有足够的活力挥霍。天公作美，清风拂过街巷，卷走淡淡薄云。月洒银辉，摹画一界。
常言道：明月星稀夜，生意爆翻天。川流不息的人群即是最好佐证。
本店小本经营，（其实就是韩店长抠门，舍不得付两人份的工资）所有工作皆由我承担。饶是早有准备，也不免被涌入的客人使唤得心力憔悴。韩枫已经完全适应广告牌的角色。他站在街心，一袭青衫，时而高谈阔论，时而妙语连珠，成功忽悠了一批批小女生。看着这些脸颊微红的姑娘，我有些怀疑店长是不是假的了。怎么对象换成洛姐你就这么怂？
终于，熬过九点，高潮渐平，喧嚣渐散。
‘沐卿，咱先休息呐，晚安。’
‘嗯，晚安。’
慕清睡得很香呢。我不知道为何会冒出这样的念头，说不出理由，只是感觉如此，仿佛孪生兄弟间心照不宣的默契。
人格分裂，学名解离症，又称间歇性人格分离、常见情况为心因性失忆。患者将引起痛苦的记忆从精神层面剥离，因此丧失自我的整体性。通俗点说，主人格与后继人格好似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，正常情况下不会相见。
然而从九岁起，“苏慕清”就蛮横的入住，连带着记忆受到些许影响，有些模糊了。不过无所谓，回忆终究是死物。如果让我在记忆与慕清中抉择，答案必定是后者。
“苏慕清”让“苏沐卿”变得完整。
韩枫、洛雨昔很脱线，但比起我家把孩子踢走自个儿过二人的那二位又靠谱的多。班长李小川，纸片兄弟情？李容墨……友人未满。其他人，甚至说不出名字。
我的圈子就是这样狭小。
世界很大，很冷，所以人们紧靠着。一副身体里的两个灵魂，注定要相互依偎。因为他们不想融入人群，不想被莫名的羁绊捆绑。或许只是某个灵魂不想。
一丝苦笑显现，我轻声道：“昨晚熬夜做布丁很困吧。看着你还算有良心给我留了一个的份上，就不拎起来训话了。晚安，好梦。”
“苏沐卿，你……和谁说话？”
我循声望去，忽然失神。
月色很美，却不如眼前宛若精灵的少女。纯白的纱裙勾勒出纤细腰肢，马尾也被放下，三千青丝披散，拂去了烟火气。眸子里闪烁着星光，明亮动人。月华浸染，为她添上几分妩媚。
月之女神阿尔忒弥斯。我回过神，发觉是李容墨。
“自言自语罢了。”在我想清前，慕清的存在不能告诉任何人。“怎么，有何贵干？”
我尽量用不耐烦的语气反问。
本以为李容墨看清我的本质后就会自动疏远。与其和一个自我主义者做朋友，独善其身不是更好吗？
“按照约定，等你一起呀。”
双手背在身后，李容墨毫不避讳地与我对视，仿佛车站那时的告别未曾有过插曲。
印象中前天邀请我去聚会的女生也是这副姿态。
没来由地，思绪飘回暑假前一天。（PS：即本卷第一章。）
当时我毫无干劲地枕着胳膊，数着树叶。老师的唠叨左耳进右耳出，也许根本就没有进去。事实证明繁复冗长的句子确实有催眠的功效，我迷迷糊糊地睡去。
这时就体现孤零零阵营的好处了，没有人提醒，也就没有打扰。拜其所赐，待我醒来时，教室里只有我和一个女生了。虽然不记得名字，但我对她有点印象。因为她是班上双胞胎姐妹之一，至于是姐姐还是妹妹，分不清。
接着就是她走过来，发出邀请，被拒绝，默默离开。事情发生过程像是机械齿轮般运作，简洁明朗，透着瘆人的冰冷。
“拒绝不喜欢的事需要考虑别人的感受吗？”我是这样反问的。那时慕清欲言又止，大概是想说“要”吧。可既然提出了邀请，就该有被拒绝的觉悟。如果闪烁其词，不必要的麻烦会接踵而至。这种事，那个女生和李容墨都应该清楚的吧？
我打量着眼前人，想从中看到觉悟。却只看见瞳孔中的倒影，那是我，又不是我。
她们眼中的这人，会答应请求；而我，只会令人失望。
“不准反悔，你答应我的。”李容墨幽幽地补充道。
我听过这句话。
恍惚中，一幅画面闪过。白色花海中，男孩儿拥抱着女孩儿，面容模糊不清，但女孩儿的那声低语我记得清清楚楚。
“不准反悔，你答应我的。”
下意识我脱口而出：“嗯。不会。”
李容墨倏地呆滞了，然后展露出迄今为止我见过的最绚烂的笑颜。
“我知道。”她微笑，如同拿到糖果的小孩，“陪我去那儿，好吗？。”
“好的，”我也笑了，“等我一下。”
她点点头，走出去。
“店长，我先走了。”我对着坐在办公室里统计账务的韩枫喊道。
“啊？”店长愣了下，“哦，路上小心点。”
“嗯，”我转身离开，“多谢照顾。”
“臭小子，你不是思春了吧？”
“随你怎么想。”
撂下这句话后我走到少女的身边，示意准备完成。于是我们并肩走向城西，与我们家南辕北辙的方向。
“该称呼你为‘满天星’呢，还是李容墨？”
“都可以啊。”她嘴角上扬，反击道，“你还不是没发告诉我你的名字，‘萤火虫’先生？”
“彼此彼此吧。现在想想还觉得很扯，我竟然陪着一个不认识的小屁孩疯了一个暑假。”
“哼，你也不比我大多少，小屁孩。”
没错，我和李容墨并非初次见面。八岁时我们共度了一个暑假，那段时光算是灰色童年中最宝贵的珍藏了。不过随着慕清的到来，记忆不可避免的都变得模糊。难怪在咖啡馆里遇见她是有种熟悉的感觉。虽说女大十八变，但细看之下，依旧能发现留有小时候的痕迹。
搭乘地铁，再换公交，接着步行。用了半小时到达秘密基地。
城西尚未进行大规模开发，所以有不少绿地被留下。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其中一处山坡。白色的小花熙熙攘攘，簇拥着山坡上的一株香樟。
盛夏，满天星落，一界纯白。
“没什么变化。”
我不禁感慨，因为“满天星”离开后就不曾来过，而记忆中的景色与这般无二。
“什么啊，你之后没有来过找我吗？”
李容墨听出了弦外之音，佯装微怒。
“你不是说十年之内不会再来这的吗。我来干嘛，对景伤情吗？”
“现在已经十年了诶，你还不是……”她樱唇微抿，“算了，不跟你计较。看在你没彻底忘记的份上。”
“那要是说这几年时间的我真的不记得呢？”我露出挑衅的笑容。
“不信，”她语气肯定，旋即笑道，“不过嘛，以防万一问一下，记得约定吗？”
“不记得。”
听到我的回答后，她的笑容僵在脸上。
“真有趣呢，你现在的表情。”
“好啊，胆敢骗我，”她察觉到我若有若无的笑意，恍然大悟，“罚你给我编一个花环。唔，还要复述约定。”
“花环可以，”我顿了下，“但约定嘛，不记得就是不记得。”
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足以反弹一切攻击。
“可恶，总有一天，我会……”她低喃道。
“什么？”
“没什么。”她从失神的状态中脱出，“呐，给我编花环吧，‘萤火虫先生’。”
“好的，‘满天星’小姐，”我补充道，“不好看也不负责哦。”
“嗯。”
可能是因为月光的加成，她的笑容更加犯规，轻易地让我的心跳为之一滞。
今晚，月色真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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